趙茹瑾看著趙老太爺，眼裏的憤怒如染了墨的紙，一片模糊，白色的留白再不存在，無論用什麽樣的水洗，都洗不幹凈紙上的黑色痕。

她壓抑著怒火，聲音如二胡上一根僅剩的細長的絲，嘎嘎作響：“對了趙大人，我差點兒忘了，您並沒有承認我是趙家人，至少您並沒有在外人面前承認我是趙家人，所以我丟臉不丟臉，委實與趙家沒有關系。”

“哈哈，您是不是想著，我畢竟長了一掌您熟悉的臉，若是我失去，願意乖巧討好您們，為了您這個善良仁慈的老妻，您願意給我一次機會，把我偷偷摸摸認回來，再找個機會打發出去，這樣既能現實出您的高尚品德，又能得到一些情報？畢竟我一個山寨裏的土匪夫人，怎麽比得上您家嫡女的風光！”

“哈哈哈哈！趙大人，我丈夫他們都不是出好人啊，我的子子孫孫都不是好人，我也不是好人，您為什麽不把我殺了？”

她濕漉漉的大眼一瞇，冷冷道：“照你們的說法，我是趙家的女兒，我身上流著趙家的血，我的孩子也有趙家的血，那麽是不是趙家的血其實也沒那麽高貴，土匪也能有？所以，我打擊你驕傲的自尊了，真是對不氣呢，哈哈哈！”

說著抱歉的話，臉上卻沒有一絲愧疚的表情，反而擡高下巴，一字一頓道：“趙大人，你們趙家其實也出過土匪！”

趙茹瑾的眼角和嘴角上挑，有著不加掩飾的不屑嘲諷，一股輕蔑而冷肅的氣息撲面而來，她死死地盯著趙老太爺，不放過他臉上每一絲的表情。

趙老太太爺眉頭皺成一團，幾乎可以夾死一堆蚊子，牽動著嘴角，露出深深的法令紋，面無表情地望著趙茹瑾，似乎剛才的話對他一點兒影響也無。

但站在後面的趙柔嘉看見趙老太爺隱在背後的手，被剛才哆嗦的更厲害額。

果然，殺了馬財將馬文卓他們有後患，趙茹瑾沒那麽容易忘記二三十年的親人，哪怕他們沒有血緣關系，但這麽多年朝夕相處耳鬢廝磨，他們早就成為比親人還親的親人。

血緣這碼事，在很多時候能起關鍵作用，但在很多時候，其實沒有半點作用。

趙茹瑾會怎麽做呢？

趙柔嘉有些好奇，她曾無數次幻想趙茹瑾回來時候的情景，想過溫馨的、感人的、撕裂的、痛苦的……各種畫面，然而沒有一種如眼前這般怵目驚心。

“茹瑾，你說什麽呢，我們怎麽會這樣想？無論如何你是我們的女兒，我們只想你好，無論找到你的時候你是什麽樣子，我們都會好好待你，補償你這些年吃過的苦，我們從來沒有對你起過不好的心思。”趙老太太抓住趙茹瑾的手，心急火燎地解釋。

趙老太爺望了趙老太太一眼，再看了趙茹瑾一眼，心理中嘆息，這個女兒小時候就如此可憐，小小年紀被人劫走，在土匪窩裏長大，人到中年又經歷喪夫喪子之痛，這樣的遭遇換做是誰，恐怕也不能平靜接受，所以趙茹瑾要怎麽想怎麽說都是合理的，她真的很不容易。

意識到這一點，趙老太爺的臉色變得和緩許多，壓低聲音柔聲道：“你母親說的對，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找你，從來沒有想過對你和你現在的家人不利，他們會死，都是巧合，我們也沒想到，茹瑾，事已至此你要看開些。你要知道輕重，更要明白事理！”

趙茹瑾默不作聲，低下頭去。

也是奇怪，趙老太爺剛才聲色俱厲地指責馬家寨的人，她能夠毫不猶豫地激烈反對，茹瑾趙老太爺趙老太太低聲軟語說出事實，她反倒沈寂下來一聲不吭，沒了張牙舞爪的抵抗姿勢。

這個三姑姑其實也是性情中人。

吃軟不吃硬，本性倒是不壞。

趙柔嘉默默地往後退了出來。

這一場戲，有她沒她，其實不要緊，她只不過想見證與上輩子人物軌跡發生巨大偏離的趙茹瑾，如今見著了，在這個屬於他們父女三人的時刻，她的存在有些不合時宜。

站在沈香院外面對趙柔嘉輕輕帶上門，一步一步離開這個即將掀開風塵往事的屋子。

誰也不知道三人在屋裏說了什麽，趙老太太趙老太爺有沒有將往日丟失的真相告訴趙茹瑾，有沒有對馬財將馬文卓馬家人的後事有所安排，有沒有決定何時把趙家人召集過來，對京城所有人宣布趙嘉嫡次女已經回歸，或者決定加倍地補償趙茹瑾，比如給她許多許多錢，幫她再找一個出生顯貴的世家子做夫婿……

這些都不重要了。

人已經回來了，趙老太太和趙老太太想要怎麽對她，趙茹瑾又會怎樣對趙老太爺趙老太太，都與她無關。她只要靜待時機，等著狀況慢慢變好。

經過孟氏和趙柔心的事情，趙老太太對她淡了許多，如今因為床前侍奉加上找回趙茹瑾的事情，倒是好了許多，但有些東西，需要時間愈合。

她現在沒工夫關註趙茹瑾，手裏還有一大堆事情急需處理。

事有輕重緩急，等過兩天趙茹瑾的事情定了，她再去看看也不遲。

第二天，趙柔嘉尋了個機會，帶著紅衣綠綃去了一趟趙家家廟，站在一處高地上，遠遠看見許久不見的孟氏。

其實時間並沒有過去多久，然而，看著形容憔悴一身緇衣，背著滿滿一背簍柴禾的孟氏，趙柔嘉有些恍惚。

時間過得如此之快，快的讓人不敢相信。

當初那麽驕傲，那麽美麗，那麽陰暗，那麽狠毒的一個人，就是一個被柴禾壓的起不來身，走路顫顫巍巍的女人，是滿臉抑郁之氣，眼神麻木，渾身上下偷著死寂絕望氣息的女人，她怎麽就被這樣一個人折磨了一輩子？

趙柔嘉忽然有些意興闌珊，失了見孟氏的欲望，轉過身準備回去。

不了孟氏似有感應一般，忽然擡頭，一眼看見趙柔嘉的背影。

麻木的眼神忽然有了神采，眼眸裏射出一道怨毒的光：“趙柔嘉你這個賤人，你跟你母親一樣是個賤人！天底下在沒有比你們更賤的女人，你把我的心兒怎麽了，你說，你把我的心兒怎買哦，你為什麽要燒死她，你不是人，你太惡毒了，你這個賤人……”

趙柔嘉實在不想聽她惡毒的詛咒，加快步伐轉到一個山坳處失了蹤跡。

孟氏眼睜睜看見人消失，喪氣的同時大為光火：“賤人，你這個賤人，你還我女兒命來！”

時至今日，孟氏終於可以放下成見，丟掉對趙柔心的恐懼和不喜，真真切切意識到她是她的女兒，被趙柔嘉陷害，慘死家中，命喪黃泉的女兒。

孟氏捂著臉，任由眼中的淚珠滑落，一滴滴打落在灰色的緇衣上，痛不能擋。

緩過一陣後，對著趙柔嘉消失的方向大罵：“趙柔嘉你不得好死，你會比我的心兒死得更慘，我不會讓你好過的，你等著，早晚有一天我會為心兒報仇，我要殺了你，就像當初殺了你母親一樣，你這個賤人，賤人！”

轉彎處，紅衣氣得雙目赤紅，胸口不住地起伏，忿忿道：“小姐，她就是個瘋子，死到臨頭了還敢發狂，我讓師傅們好好教訓她！”

趙柔嘉點點頭：“可以，你看著辦，讓人好好看著她，若是跑了，看守的人就以死謝罪吧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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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有些遲了，也不知道能不能發出去，QAQ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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